空間是人精神世界的具現，是人體對宇宙的理解，是靈魂的現世，是由骨血鑄就。空間剝離，等同於剝皮抽筋。整個中控室內，只有姜靜流感同身受，牙齒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打架。

“尊者，是流川的信號。”春元拿著通訊器悄聲在姜靜流耳邊低語，“挺著急的。”

姜靜流擦一下額頭的汗水接了通訊器，小小的屏幕彈出來，流川的臉難得凝重，“阿姜，我不能看著老頭子死，就算他要結果，也該是我動手。”

“你的耐性比我預想的多了一點。”姜靜流舔一下幹裂的嘴唇，“還想得起來問問我。”

“阿姜，老頭子活著比死了有用。”流川低吼，眼角處已經有細細的鱗片出現，獸態畢露。

“當然！”姜靜流給予肯定，“你下去吧，我自有主張。”

“阿姜，我信你！”

姜靜流扣上聯絡器丟回給春元，起身站到壁處，雙眼緊盯著姬太的動作。

空間半隱半現，具現後和忘川的身體之間出現一道深深的血痕，幾道深色的金屬絲從殼的陰影裏潛行紮入血痕中，忘川的身體又是一陣抽搐。

姜靜流眼角抽動，餘光瞄到中軍邊緣的小機甲蠢蠢欲動調換陣型，慢慢合圍向姬太。

姬太手探入懷中，摸出一個金色圓環狀物體，姜靜流怔住，那玩意分明就是還在初月星的時候監察會用來分開她和姚啟泰空間吞噬的武器。

姜靜流雙手交握，拇指摩擦。

空間完全脫出忘川的身體，連綿不斷的高山環繞一片深谷，還未及看清楚血痕凝固為界。姬太揚手甩出金色的圓環，此物見風長大，環住界，金燦燦一圈被無數金屬絲牽引，緩緩移向防禦體的缺口處。

忘川身體衰敗，張口對姬太說著什麽，姬太頷首，一人一獸註視著殼和核的結合，龐大的核歸位。忘川獸首低垂，將那具白棺慢慢推向姬太。

姜靜流全身肌肉緊繃，眼睜睜看姬太單手托起白棺在虛空中漫步，流光一般射向焚天之處。

忘川低低哀叫一聲，似有祈求之意，艱難挪動身體追隨而去，每游一下身體，血便飛揚在虛空中化為塵埃，瀕死之態，尤為不忍。

殼和核的融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整個防禦掩體內全部人安靜地看那兇器改變，殼表面平平無奇的各樣符文和凸起在核融入的瞬間得到能量補充，仿佛活物一般瘋狂生長，糾纏著奔向虛空。

龐大的獸體戀戀不舍地環繞焚天，不斷用尾巴去觸碰金色的環幫助融合，當三者合攏，焚天大成，黑沈沈的金屬球體脫開機械手臂，緩慢旋轉，飄飄悠悠飛向環形防禦的缺口處，嵌入其中，再不動彈。

騰蛇哀鳴一聲，長尾一甩卷向姬太，姬太用力將白棺拋向焚天，焚天如蓮瓣張開，吞下白棺。

騰蛇狀若瘋狂，急促鳴叫，招來無數虛空裂縫。

姬太召出符龍，符龍卷起他的身體，纏上焚天，眨眼便不見人影。

姜靜流雙手狠狠拍在壁上，春元驚嘆道，“忘川現在這是怎麽了？”

“安女還沒醒來！”姜靜流厲聲道，“防禦體全開，所有人員就近找安全椅固定。”

姜靜流餘音還未落，零式便將命令傳達下去，還未夠一分鐘的等待，焚天再次張開巨口，犬牙交錯中凸出一個龐大的武器口，壓縮的高能閃動藍色幽光，瞄準忘川。

忘川仰天長嘯，黑色能量漩渦沖向焚天，焚天巍然不動，防禦體卻無法停止震顫，一層層符文被激發，自動纏上忘川的身體。忘川本能地掙紮，金色獸瞳死盯住焚天口中一抹白色，鳴聲震飛防禦體外無數未及時回收的機械臂。

一束藍色光芒對準忘川，似有發射之意，卻見防禦體深處一線青色光芒沖出，斬斷束縛忘川的無數符文。

“是流川！”春元忐忑看向姜靜流，“尊者，我們要去幫忙！”

“幫誰？”姜靜流冷漠道。

春元怔住，“自然是......”他無法回答出姬太的名字，但見姜靜流的意思，似乎也沒有要挽回忘川先生的樣子。

“忘川先生已經開始失去理智了，只有流川這個傻瓜才會沖上去！”姜靜流指向虛空，恢覆自由的忘川一爪揮向流川，流川相對嬌小的獸體斷線一般撞上防禦體，又是一陣搖晃，翻天覆地，待幾分鐘後平穩下來，流川的身體癱在一只機械臂上無法動彈。

忘川不顧一切沖向焚天，眼中只有那一抹白色，姬太果斷按下焚天的攻擊命令，藍色幽光照亮天際，虛光中，忘川先生堅如磐石的皮膚寸寸化灰。

中控室被藍光和黑色的能量漩渦掃過，外殼被掀翻，露出內裏密布的數據纜線，姜靜流本能打出結界環住中控室，自身卻從一條裂縫鉆出，無數符箓打出去，牢牢制住似要散架的防禦體。

姜靜流惱怒地擦一下嘴角的血絲，仰頭看打得不可開交的一人一獸，獸體只殘餘一個龐大的頭顱和一副骨架，血肉早不知何處去，姬太的符龍七零八落，雙臂皮肉翻滾更不成人形。

“阿姜......”流川滿身是血掙紮過來，獸瞳瞇成一條線，“你和姬太一夥，你要老東西死？阿姜，老家夥討厭任性，但對得起你，你救他一次！”

姜靜流揮開頭頂落下來的血液，“流川，你去駐守中軍！”

流川擺尾，“阿姜，老家夥在，我就在，我在，中軍就在！”

姜靜流側頭，無數船艦穿過防禦體的陰影，中軍早已偏離了該在的位置。

姜靜流揚手打向流川，流川生受了這一巴掌，“魏先生引著第七星域的主力來此，你卻只知道無畏的糾纏，信我便回你的位置去。”

流川哀鳴一聲，不甘願地退回去，中軍中卻隱約有機甲欲沖出，赫然忘川的本部。

姜靜流操縱符龍飛向忘川發狂的中心點，藍色光芒落在結界上打出無數漏洞，一人一獸纏鬥，姜靜流默了半晌，探手從空間中抽出一把長劍，劍光瑩瑩，符文細如光芒。此劍一出，以姜靜流為中心，無匹白練環繞，擋開藍光，姜靜流瞄準人|獸相交之處，射出長劍，長劍暴漲射出去，空間化灰，一切沈寂。

長劍紮入血肉之軀，又帶著一人一獸沖向焚天巨口，最後紮入焚天外殼，半個殼體毀滅，白棺露出一角，被血色金屬絲纏繞。

姜靜流走近，忘川只餘一蛇頭，劍從其頭頂骨縫插入，斜斜刺穿其身體後又從姬太的後背透出。

忘川瘋狂，幹脆化出人身，脫出長劍的禁錮，張開五指握住劍柄旋轉，只聽姬太內腑肌肉夾住劍鋒斷裂的聲音。忘川用力下劈，劍光腐蝕他的手臂，瞬間白骨。

姬太面色不改，左手捏住劍硬生生向胸口出抽出，右手卻紮入焚天中，血色金屬絲爬上他的手臂，生長出類似神獸血肉的東西，化為銳利的爪，鋪天蓋地，拍向忘川。

姜靜流低呵一聲，收回劍，劍鋒暴漲射向獸爪，將那爪定在焚天外殼上，又是一片狼藉。

忘川虛弱的身體被劍光沖開，拼命才在虛空中站穩。

“姬太——”

姬太側頭看姜靜流，頓住欲去觸碰長劍的左手，“尊者，萬不可半途而廢。”

姜靜流勾起嘴角，身體定在忘川身後，單手抓起忘川的肩膀幫他穩住身體，“我和你，從來沒在一條路上。”

“尊者——”

姜靜流不理姬太，轉頭沖忘川，“先生，你教過我，當想要得到什麽的心有了六七分便足夠令人失去冷靜，如有八|九分就只剩下瘋狂，失敗是必然。”

忘川瞳孔中尤有金色的獸紋，“我居然被這樣一個黃毛小兒騙了，魏然許了你什麽？你對尊者的身體做了什麽？”

姬太沈默側身，身體周圍散落的符龍緩慢聚攏，姜靜流透過他讓出來的空間便見那白棺緩緩融入焚天之中，焚天被損毀的外殼自動修覆生長。忘川見狀，身體又有獸化的趨勢，姬太符龍躍躍欲試試圖攻擊，姜靜流捏住忘川後脊，“忘川，你為什麽沒死？”

忘川驚駭，身體動彈不得。

“你被活生生剝離了空間，你為什麽沒有死？”姜靜流聲音冷靜極了，“安女活不過來，你便連實現她遺志的冷靜也沒有了麽？告訴我，你為什麽沒有死？”

忘川眼中的紅色逐漸消退，長久說不出話來。

姬太接口道，“我的核類似空間的存在，但和人體的結合程度遠遠低於女種……”

“閉嘴，不要用你的算計來褻瀆女種！”忘川覆又瘋狂，完全不顧姜靜流紮入他後脊的五指，“把女尊還給我!還給我！”

僅憑*的力量姜靜流漸漸無法制住忘川，她從空間中摸出一把種子塞入忘川後脊的傷口處，種子沾血便抽枝發芽，將忘川定在原地，忘川絕望地看向姜靜流，姜靜流堅定道，“先生，把安女想做而未做到之事完成，你不要忘記了你對她的承諾。你沒有死，距離女種剝離空間不死足夠近了。”

忘川僅餘出氣，姬太道，“尊者，你太心軟，讓我來終結先生的痛苦。”忘川揚手卷起符龍，直指忘川咽喉。

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卻見一條黝黑的植物枝條牢牢擋住符龍。

姜靜流立在忘川身側，單手握劍背在身後，不遠處是快速生長的焚天，姬太滿身鮮血，腳下纏繞無數紅色血絲。

“趕盡殺絕麽？清除後患？”姜靜流冷笑一聲，“從頭到尾，你如此理所當然。我只是略微嘗試一番背叛別人的滋味，竟然如此不能忍耐。”

“忘川不死，魏然絕對不會放棄對外域的掃蕩，只等他騰出手來......，你的時間不夠多。”

“和你，有什麽關系？”姜靜流拖起被植物纏繞得越來越緊的忘川，忘川絕望到極點的吼叫幾乎讓她全身顫栗，“當你為了你所謂的目的一再放低底線，你已經失去了宇宙的正道。姬太，你果然早就遺忘了初衷，不過是萬千營營汲汲精於算計的男人中的一個而已，你真是對不起我對你的期待。此生不要再見！”

姬太如遭雷劈，面色如雪，身體幾不能動。

姜靜流揚手拖起忘川，操縱符文閃電一般沖向中軍，迎接她的是流川急不可耐的欣喜，她將掙紮哀嚎的忘川甩在流川腳下，“流川，通知春元，環形防禦體解除防禦狀態。”

“尊者！”流川血淚橫流，滿目期待。

“我們不需要防禦，只要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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